我家门前有棵大桑树,不知多少年头了,每到春天就长得枝繁叶茂,郁郁葱葱。
从我记事起,我婆每年都会养蚕,规模不大(还好规模不大),用几个箥箕养着,但应该也有上万条吧。养到一定的时候,就放到拍下菜籽的杆上(我们叫菜花杆),让它结茧。
我还清晰地记得小时看到那些白胖没有骨头的蚕宝宝,勤奋地吃着桑叶“咂咂”有声的情景,还是小孩的我们总是忍不住好奇心,要伸手摸摸那软乎乎的冰凉的小身体。
一般养几个月以后,白胖的蚕宝宝身体长得通亮时,就要把它们转移到菜花杆上,我们看着蚕宝宝们勤奋地吐丝,一层层把自己包起来,很快就结出白色、黄-色的鲜艳茧子。
等全部结完后,就一个个摘下来,由我婆放到开水锅里烫煮。
当时年纪尚小,倒没看见茧子跳起来的情景,但想到那些可爱的蚕宝宝就那样消失了,心里难免有些失落。
我婆负责缫丝,并把里面的蛹(婆说叫蚕牛)拿出来,再把这些蚕牛下油锅炸酥,这是我公的上好下酒菜。
我看着那些被炸酥的蚕牛,似乎还有生命,越看越觉得还在动呢,所以看着公吃得很香,口里还发出咀嚼被炸酥的蚕牛的清脆声音,我却不敢吃,所以从来没尝过。
不知婆养了多少年的蚕,大概五十岁以后,她就得了一种怪病,每年有几个月的时间卧床不起,问她身体哪里不舒服,也说不上哪里不舒服,只说起来就难受,但躺在床上头脑却很清醒,不断地安排家人做这样做那样。
记得当时母亲是很不喜欢听她安排的,母亲因为一家人吃饭就指望着她,整天忙里忙外,事情太多,听到婆躺着还安排这样那样的,就很不高兴,有时也会和婆吵起来。
我记得那时我们姊妹多,年纪又小,农村非常忙,不管忙成啥样,我婆只要病一发作,躺到床上,无论什么力量都没法把她弄起来,非得那几个月过了她才自动起来,又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帮着做事。
后来婆卧床的间隔时间越来越短,躺倒的时间越来越长,她的身体也越来虚弱。去世前的最后几年,她几乎是起不来床了,说肚子痛,父母亲送她到医院检查,说是癌症。
当时我已考学校出来了,寒假回家时听母亲说,婆最后一段时间是白天夜晚呻唤,疼痛难忍,就那样活活痛死的。
到最后她大小便出来的全是血,看来整个内脏都烂掉了,可怜的婆,如何不痛啊!
再来说说我公的遭遇。
对于养蚕缫丝这些事我公是没有直接参与的,他与这个杀业有关的应该就是吃油炸蚕牛了。
我公年轻时身体一直很好,他自己会一些拔火罐、扎瓦针之类的土方法,平时有些小病痛就自己处理,所以身体一直都不错。
到晚年就很凄惨了。我公和我婆养育两男两女,在农村他们的养老自然是由两个儿子来承担的。那时生活很艰难,两个老人在一家负担太重了,父亲和叔叔就商量一家养一个,由我叔叔先挑,他愿意养哪个由他选。公的身体比较好,叔叔就选了公去他家。
公六十多岁时还可以去放羊,砍点柴草回家,几乎每天是不会闲着的。上七十岁以后就逐渐不行了,首先听力严重下降,眼睛又长疮流脓,慢慢地双眼全看不见了。听母亲说,我公到最后一双眼珠全烂掉落出来了。
我公虽然由叔叔家膽养,他的睡房是在我家隔壁,和叔叔家有一段距离。由于他耳朵听不见,眼睛看不见,导致白天晚上分不清楚,所以到该起床吃饭时没起来,有时半夜三更起来,自然是没饭吃。
开始时叔叔家吃饭还让小孩去喊他,慢慢地时间长了大人小孩都烦了,就不去叫了,这样一来公就经常挨饿。
我母亲知道这个情况后,每天一到时间就让弟弟妹妹们去喊他吃饭,或者给他端去。没几天叔叔和婶婶知道了,就不得了了,说母亲故意让他们出丑,背不孝的罪名,弄得母亲也不敢喊老人吃饭了。
但尽管如此,公还是活到八十一岁才去世。
这后面的十年完全是活受罪,饥饿加病痛,每一天过的都是如地狱一般的日子。
写到这里我眼泪直流,可怜的亲人们啊!
在我的记忆中,我的公和婆都是非常善良的人,婆的娘家条件很好,她读过四书五经,知道一些行善得善报、作恶得恶报的道理,但从她养蚕缫丝这件事看,她的善恶观只是限于人道,对于其他众生就没涉及了。如果她知道养蚕也是杀生,我想她决不会去做的。
要是我公知道吃蚕牛会得如此可怕的果报,想来他也不敢吃吧。
这一切都是因为无知造成的,所以学佛懂得世间的因果报应,从而行善积德,趋吉避凶,是多么重要啊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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